作者：孙相晨、唐思齐、庄艾霖
“现在社会整体富裕，科技发达，我们生活这方面基本上可以养活自己，但是不能养家。我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流浪者这种生活方式不是一个特定的原因造成的，与社会制度没关系与科技发展水平也没关系。穷国有，富国也有，包括这世界上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也有，流浪人员绝大部分属于个人原因。” 住在长沙某桥墩下，流浪了近30年的老王说到。
流浪者没有稳定的住处，四处漂泊，拾取有价值的可回收物品贩卖或者打零工赚钱，一般日收入不过百。人们常常把流浪者与职业乞讨者混为一谈，实际上他们是不同的群体。职业乞讨者是利用社会大众对流浪者、老人、残疾人等弱势群体的怜悯来骗取钱财，不靠自己而靠他人施舍，与流浪者有着重大区别。大部分职业乞讨者都有家庭，有些日入几百元，反观流浪者，很多人都依靠自己双手努力来换取生活必需品。
流浪者流浪的原因各不相同，但也存在一些共性。
首先，许多人选择流浪都与家庭有关。流浪者与家人发生冲突或家中发生变故，离开家庭，与家人彻底失去联系。在遇到困难时本可以投靠家人，但由于强烈的自尊心不愿向家人开口导致持续的流浪。
一个典型案例是流浪者兵兵。兵兵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母亲遗弃在油菜花田里，襁褓里有母亲的血书。之后，兵兵被后妈收养，但是他与后妈的孩子关系不好。因为学习不好，兵兵只读到了一年级就辍学。退学后，兵兵来到长沙，告诉家人可以来长沙火车站或者步行街找他，但是半年时间里没人来找过他，于是他便开始了流浪生活。
地衣之家成员兵兵 图源：唐思齐Selina
其次，流浪者的生活出现重大变故。例如经历了投资失败、创业失败或亲人离世等事件给个人带来了精神压力，失去对工作的专注和动力，从而开始流浪。
在长沙立交桥下生活的老王曾经有过幸福的家庭，他结过婚，有过几个孩子。老王因为自己的父亲出车祸去世，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这沉重的打击使老王失去了继续生活的动力，于是在三十八岁那年选择离开了家庭，开始了开始流浪生活。
桥下老王住所 图源：唐思齐Selina
此外，有一部分人群因为成瘾导致个人没有稳定的工作能力，又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从而走向流浪生活，其中酒精成瘾和药物滥用的人群占比很大。
流浪者在街头流浪不仅有着多样的成因，他们还有着复杂的理由导致他们不愿或很难回归社会。
很多流浪者安于现状，不想对现在的生活做出改变，所以不愿意回归社会。如果想要回归社会，找到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大部分流浪者在工作的过程中会畏难，遇到挫折会退缩，在有资金需求时，他们愿意做短期工作，但并不想被工作所长期约束。
对于愿意尝试找工作的流浪者来说，需要面对的困难也非常多。
部分流浪者本身有残障或者身体健康问题，导致他们很难找到工作。例如，长沙流浪者老尹有手抖症状，这个顽疾导致老尹在从事保洁工作时无法达到要求，最终只干了四个月。后来，他在长沙一商场面试保洁工作，主管也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他。
老尹近照 图源：唐思齐Selina
一部分的流浪者没有身份证。但正规、长期的工作都需要身份证，没有身份证等于失去获得这些工作的机会。而且没有身份证意味着不能办理手机卡、银行卡等，为正常生活带来许多不便。
办理身份证需要返回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调查个人信息、准备材料、人像采集和指纹采集，手续十分繁琐，耗时也很长。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没有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或者志愿者长期跟进，提供支持和帮助，流浪者很容易放弃。
长期流浪的人群与社会脱节太久，沟通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都相对较弱，生活方式也非常不同。
“你想一下，他们没有跟正常人打过交道，也没有去上过班，他需要一个适应期是不是？你打流打了31年，突然今天要上班，9点打卡，不许迟到，是有问题的。” 长沙流浪救助组织“地衣之家”的负责人朱聪说道。
此外，由于文化程度偏低，流浪者找到工作后将会发现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工资很低。比如一个被救助聋哑人回到家乡后，他当洗车工一个月的工资只能拿到1000元。
部分流浪人员心理承受能力也较差，遇到困难习惯选择逃避。因此，在工作过程中遇到问题，就很容易放弃。
“我们试过把他放在工作岗位上，他如果老板说他几句他们就受不了，他不会像我们一样。我们可以消化是吧？可以自嘲一下，或者说我们相互吐一下槽。但他们就会跑。” 朱聪在描述一些流浪者的工作状况时说道。
地衣之家 图源：唐思齐Selina
再者，除了找工作，回归家庭也非常难，很多流浪者在与家里人产生冲突后一辈子都无法和解，加上在外流浪多年，双方生活习惯早已千差万别。老尹17岁那年与父亲产生了矛盾，从此便选择离家出走，流浪31年。回家时，父母都已去世，如今，他只有在过年时会回老家与兄弟姐妹待几天。
尽管面临重重困难，许多流浪者仍在努力回归社会。 一部分人可以依靠自己重返社会，另一些流浪者则在社会组织的帮助下作出回归的努力。
流浪者通过一些的微信群分享的短期招工信息找到短息工作，作为流浪者缺钱的时候的临时过度，例如洗车、洗盘子、保洁、帮厨等。
还有一些流浪者在经历了许多之后，自愿重新开始找工作，结束流浪生活。
2023年6月，老江听朋友劝说来到长沙投资餐厅，却被骗光了钱财，加上还未走出家人去世的打击，于是流浪至今。他希望通过这段时间透彻地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追求和未来。流浪大半年后，他发现无法适应流浪生活，认为”人是不可以脱离社会的”。流浪之前老江的工作经验就很丰富，做过电工、焊工、开过挖掘和铲车，且有身份证和户口。他回归社会的意愿很强烈，打算2024春节后开始重新寻找工作。
老江返回桥下住所 图源：唐思齐Selina
对于一些无法依靠自己回归社会的流浪者，一些民间救助组织会帮助流浪者回归社会。
“地衣之家”曾经就尝试过建立理发队。理发队由流浪者来义务帮助其他流浪者理发，可以尽快让流浪者找到工作的感觉。
同时，地衣之家还带领部分流浪人员擦皮鞋，一方面擦鞋不需要太高技术含量，上手快，另一方面变现快，很符合流浪者们的情况。在长沙雨季来临，擦鞋生意不好时，流浪者们又做过卖伞，做豆腐脑等尝试。
此外，“地衣之家”还会播放公益电影。一些励志的电影可以重燃流浪者对生活的希望，让他们更有回归社会工作的动力和对未来的憧憬。
同时，曾经的流浪者会成为志愿者，与地衣之家工作人员一起，上街走访，发放物资。由于他们也是流浪者，所以可以更好地与流浪者进行沟通，为他们提供帮助。
志愿者与逐步在回归社会的流浪者们一同发放物资 图源：唐思齐Selina
另外，对于因家庭问题而出来流浪的人员，救助站和流浪者救助组织都会通过沟通来调节流浪者与家里人的矛盾，帮助他们重回家庭。
一位自江西的流浪者，由于他欠了四五万的债，觉得没有面子在家乡继续呆着，也不想给家人添麻烦，所以来到了上海寻求工作。但他的身份证丢失，无法找到长期稳定的工作。上海本地的流浪救助组织在了解到他的情况后，通过人脸识别找到他的身份信息，与他的家人取得了联系。家人来到上海后，与他沟通之后化解了隔阂，放下了芥蒂。
救助组织还帮助他与派出所沟通恢复了户籍。回到家后，他的弟弟很快就在当地的一个工厂帮他找到了一个月薪5000元的工作。找到工作后的他有了稳定的生活，不再过流浪生活了。
流浪者群体的产生有着复杂的背景原因。他们因心理、家庭和身体等不同原因而开始流浪的生活。又因为一系列原因无法摆脱流浪者的身份。虽然流浪者返回社会困难重重，但是依然有人在坚持着为流浪者持续地提供帮助，让他们有朝一日回归社会。随着政府救助制度的日益完善和越来越多民间组织的积极参与，社会对流浪者的群体也更加关注，未来流浪者的问题也会逐步得到改善。
参考
1）奥萨马·埃洛维美，”无家可归者的原因、影响和问题”，《社会学期刊》，二零一八年九月十四日。
2）“流浪者新生活简介.” 微信公众平台, mp.weixin.qq.com/s/Uf-G5WNfM4fG22_FhQvNog.
3）“2019星故事∣朱聪：帮流浪汉创业的新探索.” 微信公众平台, mp.weixin.qq.com/s/uUo3aI-BiL4YfTfxMNHIgQ.
4）Choo, Echo. “流浪故事: 兵兵离开.” 微信公众平台, mp.weixin.qq.com/s/mBjz7nkxOrbGNam7aJRHRA.
5）Choo, Echo. “流浪故事: 兵兵归来.” 微信公众平台, mp.weixin.qq.com/s/Fnq2uxqX3aYtSwbDB7dulw.
6）“‘爱丽社·街头发型师’第二期.” 微信公众平台, mp.weixin.qq.com/s/Anw2uzZsd4m1ulorOcwQ6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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